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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不覺踏入五月，回顧過往三十天，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。
我想或許是因為，彼時的我還不知道，自己會經驗一場內在蛻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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還記得四月初始，總是被某個問題所困。
那個問題是，我觀察到自己對於被指責、被提點和被糾正，常有抵觸情緒。小至輕微抗拒，大至厭棄反感，對於觸發情緒的源頭，直覺就想迴避。
可是，我不喜歡這樣。不喜歡即便面對善意提醒，自己也能升起小情緒，更不喜歡像被單一劇本套牢，無論身邊場景替換多少次，都不過是在翻拍同齣戲碼，用同樣的情緒語言做回應。
當時在想，既然一再重複的事件，意味著尚待解決的課題，那麼我想多做一點什麼，加速迭代與更新。
於是，下定決心似的，開啟一連串自我辯證，甚至帶有拷問意味：「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緒？」「這樣的煩躁感來自哪裡？」「這個情緒是想告訴我，我目前所做的事情不適合，還是另有原因？」「我在這當中要學會的，究竟是什麼課題？」
問答持續十多天，始終未能理出滿意結果，感覺自己陷入死胡同，只好尋求牌卡指引。當時為自己抽到的，是一張〈寶劍十〉逆位，外加一張〈蛻變〉，大抵是：放下不平衡的思緒，允許困難存在，蛻變自然就會來。
那當下無法理解，為什麼要允許困難存在？為什麼即便看見問題了，還要無所作為？然而，就在我放棄探究後的某個晚上，那個答案來了。
潛意識帶給我的體驗：一場生而為人的旅程
曾聽過一個關於潛意識的說法：在睡前對潛意識說出你的疑問，潛意識就會透過夢境給你解答。
我曾懷抱著期待實驗，卻多次未果。那時候不知道的是，潛意識確實會給你答案——但，要在你準備好的時候。
放棄尋找答案後的隔幾天晚上，做了一個很急促的夢——夢裡的我做著現在這份工作，在眾目睽睽之下，被老闆嚴厲責罵。
這件事並未在現實發生過，可是那股隨之而來的羞愧和難堪，卻真實地像海浪般捲過我。我被情緒的浪潮推往更深的海底，在黑暗中直直下墜，所有與該情緒相關的記憶紛至沓來，從大學到高中，再從國中到國小，最終停在了更遙遠以前、尚未有記憶片段的時候，彷彿回到一切初始，回到自己生而為人、長出信念和行為模式的源頭。
那個源頭所種下的意念，是這樣子的：
「我是不被愛的。那個真實的、會犯錯的我，不會被人所接受。」
「我不可以犯錯，因為犯錯是羞恥的、可厭的、是不被允許的。」
「我要事事完美，要很獨立、很厲害、很要強，才是有價值的。」
那一刻，我閉著眼醒來，忽然懂得自己的性格是如何被形塑的，以及那些無意識種下的信念，如何影響我往後的生活——它培養了我關於負責、努力、認真和獨立的特質，但同時，它也讓我對犯錯和被指正戒慎恐懼，因為那連結了「我不夠好」的信念核心。
理解這一切的當下，頓時感到很深的釋懷與安慰，明白自己一直以來所擁有的情緒、感受、習慣和經驗，並非是種個人缺陷，而是生而為人都會有的體驗——我們的身體像容器，在小的時候裝進限制、教條和制約，那些傷痛、情緒、思想和信念，都並非我們本身，而是我們在旅途中無意間收藏的部分。隨著我們成長，生命供給我們各種經驗，協助我們練習覺察、療癒和解放，開啟一個愛回自己的過程。
然而，如同繁花綻放有其季節，愛回自己的過程也無法被催促或追趕。多數時候我們所能做的，唯有接納——接納此刻的停滯不前、接納自己的躁動情緒。
接納意味著，我看見你了，可是沒關係，我願意和你好好在一起。
因而後來，我允許自己在那股很深很深的悲傷和無助裡，哭了很久很久，但同時感覺，正在哭得不是現在的我，而是那個很小很小就有許多不得不的自己。我陪著她釋放、陪著她療癒，告訴她其實犯錯是可以的，面對事情有情緒、有脆弱，甚至是想要逃跑都沒關係，畢竟關於人生，我們本來就一直在學習，而今後餘生，我願意陪妳。
那晚過後，我感覺自己之內，有什麼東西釋然和消亡，像是光亮終於照進內在需要被看見的地方，陳年淤泥被疏通清理，一部分的自己昇華死去。
原來，蛻變是另一種形式的死亡，它該來的時候就會來，像死亡一樣，帶我們從這裡到那裡，開啟下個篇章和新的循環。
後記： This too shall pass.
後來的半個月，我常想起一句古老諺語，與其背後故事：
有位住在中東地區的國王，總是在快樂與絕望的情緒中擺盪。一點小事就會讓他勃然大怒，或是引起劇烈的情緒反應，使得他的快樂就像曇花一現般轉瞬即逝。
國王對這樣的自己和生活感到厭煩，他想尋求出路，於是派人去尋找一位受人尊崇且據傳已經開悟的智者。他問智者：「我想變得和你一樣，請你給我一個可以為我生活帶來平衡、祥和與智慧的東西好嗎？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。」
智者聽完國王真誠的請求，答應送他一份禮物。他交給國王一個裝飾精美的玉雕盒子，裡面放著一枚刻有「This too shall pass.」的金戒指，並且囑咐：「經常戴著它，不管發生什麼事，在你評斷一件事的好壞之前，默唸這段文字，然後，你便能時時處在平安之中。」
國王於是帶著這枚戒指生活。他在一次戰爭失利的絕望裡，因為默讀這段文字重燃希冀，但同時，也在另一次志得意滿的驕傲中警醒，回歸謙遜和平靜。
This too shall pass，在這個月成為我人生第一個刺青。
細細落在手臂內側，像智者時刻提醒，沒有什麼是永恆的，那些愉悅的、不愉悅的，都會逝去。然而，逝去並非終結，而是循環的起點。正因接納生命有限，才能細細咀嚼每一個片刻，在困難的時候汲取安慰，在美好的當下珍惜眼前。
於是後來，很常在一天初始、早晨瑜伽的大休息式後，躺在瑜珈墊上，想像那天是自己的末日：
「如果今天是我的最後一天，我想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？以什麼樣的方式生活？」
在死亡面前，我們存在的每一刻，都是一次新生。而每一次新生，都是一個機會，允許我們以想要的方式重新開始。
那麼在這一刻，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？
